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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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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5 章

陸衎抓著三枚的手,金瘡藥不要錢一樣,時不時撒上一點,觀察著她的臉色,見她一皺眉,便小心放到嘴邊吹了吹。

過了好一會兒,都沒聽見三枚的聲音,他擡眸,就見一雙杏眸,正亮晶晶地看著自己。

“怎麽了?”陸衎對她微微一笑,問道。

三枚眨眨眼,把自己的手抽回來,問他:“你有在聽我說話嗎?”

一心兩用的陸衎,看了自己落空的手一眼,輕咳一聲,再擡眼看向三枚的時候,面色從容地道:“白老太藏著掖著的事,叫你一語戳破了,又摔旱煙桿甩臉色了?”

“哼。”

確定陸衎有在認真聽她說話,而不是心不在焉只顧玩著她的手指,三枚睨了他一眼,便輕輕放過了。

“我又不怕她,摔摔打打損失的又不是我的東西。”三枚兩手一攤,一臉無所謂地道。

陸衎輕笑,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三枚的手,“所以呢,後來又發生了什麽?”

三枚搖頭:“沒什麽。”

木清梅離家逃跑之後,黑山寨開始實行限行令,不管寨內寨外,進出一律都要接受嚴格搜查,這樣的情況,長達一年之久。

“老族長逝世了,獨斷專行、酷愛鐵血手腕的領導人倒下了,上位繼任的新族長,是如今還建在的木府老太爺,也就是木清梅的親爹。”

提起這位新任族長的時候,白老太的眼底瞬時浮現過一抹輕嘲。

“可能是為了挽回點口碑,或者是想收買點人心吧,木老太爺升任族長後,也沒作甚大變動,只是將限行令放開了,寨子又回到了之前悠閑平和的狀態。”

“說來他也沒實質性地做出什麽大貢獻,僅此就俘獲了寨子裏的大批人心,屁股底下的位置,莫名其妙地就坐穩了。”

而且一坐,就是五十多年。

“阿梅小姐,就是在限行令放開的半年後,回到了黑山寨。”

白老太回憶著那天的情景,絮絮叨叨地說著,三枚聽得有些昏昏欲睡,直到......

“阿梅小姐說她那一年裏,只是出了黑山寨,卻也沒能下山,而是帶著貼身的丫鬟,一直生活在山林裏。”

一個錦衣玉食的大家閨秀,帶著同樣弱質的小丫鬟,兩人一樣的手無縛雞之力,居然能夠在荒無人煙的山林裏,堅持生活一年?

三枚不相信,除非有人暗中相助。

但她並沒有多問,只是對白老太提到的黑淵有些好奇。

“我們黑山寨每年萬谷節都要進山酬拜,壯年們扛著三牲五果六畜,一一擺放在黑淵之前,跪拜祈福後留在懸崖邊。第二日濃霧散盡、朝陽東升之時,你再看那懸崖邊,所有的食物都不翼而飛。”

“這說明黑淵收下了,來年也將繼續庇佑於黑山寨。”

白老太重新抓起桌上的旱煙桿,拿到嘴邊,一瞥眼就看見上頭的裂痕,忽然就沒了興致,又放了下來。

“阿梅小姐說她要下山,但下山的道兒都有木府的人守著,她走不了。所以她打算沿著黑淵的崖道兒走,那次回來,就是為了遠遠看她娘親和許媽媽一眼,走的時候記起了我,便也來上了這麽一趟。”

她說到最後這句話的時候,好像心中無限感慨似的,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“阿梅小姐啊,就是這樣重感情的好人兒啊。”

三枚:“後來呢?”

“後來啊,”白老太半瞇著眼,輕輕搖了搖頭,“後來,我就再沒聽過阿梅小姐的消息了。”

“木府老太太三年前也去世了,聽說阿梅小姐離開後,她便搬進了小姐的院子裏,一直等著有朝一日,能再見小姐一面。”白老太抹了下微濕的眼角,“許媽媽第二年,也跟著走了。”

偌大的木府,始終如一等著阿梅小姐的家人,都走了。

如今黑山寨,除了白老太,估計沒有人還惦記著木清梅了。

——

陸衎不知道什麽時候,又將三枚的小手重新牽到了大掌上,“問出來了嗎,你好奇的事?”

三枚點頭,扒著棺槨往底下一看,“木清梅,應該是死在了這個所謂的黑淵裏。”

陸衎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,想著自己疾馳來尋人時,曾經路過一大片墳包墓地。

“那她算是死在了自己的故土,為什麽三翻四次要拖著你進入幻夢?而且還都能夠成功。”

問題一出口,還沒等三枚回答,陸衎皺了下眉,冷聲道:“之前聽你說,你和八耳是為了給鎖魂箱裏,最後一個冤魂送魂,才來的黑山寨。”

“是它搗的鬼?”雖然是疑問句,但他卻滿臉的篤定。

三枚聞言,眼尾一挑,心想: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敏銳。

這也說明,自己在講故事的時候,陸衎是有認真在聆聽的。

想到這裏,三枚心情大好,身體坐直,朝陸衎的位置挪了挪,她敲了敲身下的棺槨,“木清梅逃跑時,身邊還跟著一個丫鬟。”

“我和八耳最後送的冤魂,就是這小丫鬟的。”

陸衎看著主動靠近自己的三枚,唇線微揚,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角。

盡管自己也猜到了這一點,但他還是裝得一臉疑惑,看著三枚低聲道:“是嗎?到底是怎麽回事呢?”

果然這話一出,三枚高高地昂起頭顱,屁=股又往前挪了挪,一臉得意地道:“嗨,其實也沒那麽覆雜,你聽我跟你說啊。”

——

幻夢確實與鎖魂箱裏的冤魂有關。

那天白老太與三枚說完木府的一些人事物後,不知怎麽,也沒繼續追問三枚為何提起木清梅,後面居然還讓她留宿了。

白阿醜被關在雲閣裏的佛堂思過,三枚晚上便睡在了她的閨房裏。

白天在黑山寨裏閑逛了一圈,大致跟她在幻夢裏的所見差不多,她甚至連木府都沒去,直接就回了白老太的家裏,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。

暮色降臨,三枚又美美地飽餐了一頓,回房後,關起門便審起了鎖魂箱裏的冤魂。

那冤魂也是個沒膽的,被三枚一個劍指,就從棺槨裏拽了出來。

根本不用怎麽威嚇,自己把自己嚇得沒了膽,渾身哆嗦,稀裏嘩啦便全都交代了出來。

小丫鬟叫巧兒,是木府專門從一眾丫鬟裏挑選出來,給木清梅做玩伴和貼身丫鬟的。

兩人從小一起長大,身份地位雖是主仆,但卻情同姐妹。

木清梅被關在雲閣之後,巧兒也一並被送了進去。

看著自己伺候的主子日漸消瘦,終日郁郁寡歡,身子就快要垮了,巧兒咬了咬牙,腦子裏居然冒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。

“小姐,不如我們逃吧。”

木清梅:“逃?”

“是啊,逃!”巧兒悄聲道,“小姐不是說雲閣是牢籠嗎?那咱們就逃。”

“只要從雲閣逃了,咱們不就又自由了嗎?”

猶如當頭棒喝,木清梅瞬間醍醐灌頂,她想:是啊,自由受到束縛,可以逃啊,而且巧兒與自己不同,是可以在府中隨意走動的啊。

她將自己的體己飾物全都輕點了一遍,讓巧兒能走動的時候,拿去跟府裏的其他下人打點關系,特別是守門的小廝仆婦。

“等會兒,”三枚有點困惑,“你們黑山寨不是女娃七歲起不能隨意跟男的見面嗎?”

巧兒自嘲一笑:“是啊,但我們這下等奴才的,不包括在內啊。”

除了阿梅小姐,誰還當他們是胎生肉長的人呀?

“雲閣的所有衣裳錦被,讓我纏成了一根又粗又長的繩子,等到夜半三更之後,阿梅小姐和我,便順著那繩子逃了。”

兩人膽戰心驚,各種小心警惕,生怕發出一點聲響,引來巡院的註意,最後功虧於潰。

好在老天眷顧,主仆二人居然特別順利地逃出了木府,第二天趁著還沒被發現,喬裝打扮後混在出寨的人群裏逃了。

木清梅是個聰明又果決的姑娘,知道她們兩個女子,兩條腿終是敵不過家裏人的追擊,於是帶著巧兒,一頭紮進了山裏。

原來坐落在深山裏頭的黑淵,邊上有一個十分隱蔽的小山洞,木清梅小時頑皮,曾經背著家中奴仆獨自進過山,無意間發現了這一個秘密基地。

除了萬谷節,寨子裏偶爾也有人會進山祭拜,木清梅和巧兒,就靠著這些祭品熬過了一年。

三枚聽得半信半疑,事實是否真如巧兒所言,還是另有隱情,她也沒有興趣追究,純粹當故事聽了。

變故就發生在半年之後,木清梅突然發現黑淵邊上,居然有一條崖道。

崖道窄小,只能容一人通過。

下山的路徑時不時有木府的人守著,想要真真正正逃脫這個地方,就必須徹底遠離黑山寨的地界。

那條崖道,不管即將通往哪裏,木清梅都下定了決心,要一探究竟。

巧兒卻猶豫了,其實跟著木清梅躲在深山裏的那一年裏,她心裏不知道後悔了多少次了。

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,不管是進寨子裏通風報信,或者丟下木清梅獨自回去,等待她的,都只有一個下場——死。

於是她開始規勸木清梅,勸她回去黑山寨吧,至少不用再擔心受怕,也不用受凍挨餓了。

“天真,”木清梅笑她,“寨子裏已經視我為叛徒,甚至還將我除族,期間你見有誰站出來為我說過一句話嗎?”

“沒有!就連最縱容我的母親,最疼愛我的許媽媽,亦是沈默人群裏的一員。”

“沒有人站在我這邊,我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。”

木清梅言辭鑿鑿,有理有據,態度決絕,神色堅毅。

但巧兒怕啊,悔啊。

一個想放手一搏、遠走高飛,一個後悔不跌、心存僥幸,意見相悖的兩個人,仿佛都找到了發洩心中積攢怨憤的出口。

主仆爆發了前所未有的、激烈的爭吵。

三枚嘆了口氣:“巧兒說她們發生了掙紮,推推嚷嚷之下,木清梅失足跌落了黑淵。”

“而她先是叛逃在先,後又錯手弒主,驚慌失措又害怕恐懼,嚇得撒腿就跑,等回過神的時候,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通過了崖道,下山了。”

後來又不長眼,遇見了心狠手辣的石春華,稀裏糊塗地就沒了性命。

陸衎擰眉:“她想讓你作甚?”

三枚聳了聳肩,“想讓我幫忙將她主子的屍首帶回家。”

“你不會答應了吧?”

“當然沒有!”

三枚哼了一聲,“我又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活菩薩,我就一個普普通通的尋屍人。”

當初實在是孟莊和石春華罪孽深重,命喪水都的少女又太無辜可憐,而她又有求於鎮山神玉璽,各種覆雜的原因疊加在一起,她才作出了為這群亡靈送魂的決定。

巧兒當時一開口,三枚便義正言辭地拒絕了。

生怕久呆又橫生枝節,她連夜就帶著八耳出寨。

期間連跟白老太和阿醜告別的時間都沒有,三枚就想快點把巧兒的魂魄送走了事。

哪知道三枚剛將裝著骨灰的盒子埋好,便遇見了巡山的人,被當做盜墓賊追了一路,逼得她不得不出拳,把人打趴了才肯罷休。

然而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,趁她筋疲力盡、虛弱無力的時候,躲在暗處的塗遠東兩兄弟,竟然卑鄙無恥地搞偷襲。

“等著吧,看我不手撕了他們兩兄弟!”

三枚咬牙切齒,嘴裏放著狠話,用力拍著身下的棺槨。

就在這時,一直平穩上升的棺槨,突然劇烈顛簸起來,而且顛簸的幅度越來越大。

上上下下,左搖右晃,載著三枚和陸衎的棺槨,就像漂浮在洶湧大海之上的小船一樣,隨時會被海浪掀翻。

三枚一手扒著棺槨的邊沿,一只手緊緊地抓著陸衎的手臂,“怎麽回事?”

然而沒等她搞明白發生了什麽,棺槨又猛然晃動了一下,不僅垂直又極速往下墜落,而且好像還越縮越小。

“啊啊啊!!陸衎,咱們就要墜崖了!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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